仰山禅师有一次请示洪恩禅师道:
“为什么吾人不能很快地认识自己?”
洪恩禅师回答道:“我向你说个譬喻,如一室有六窗,室内有一猕猴,蹦跳不停,另有五只猕猴从东西南北窗边追逐猩猩。猩猩回应,如是六窗,俱唤俱应。六只猕猴,六只猩猩,实在很不容易很快认出哪里一个是自己。”
仰山禅师听后,知道洪恩禅师是说吾人内在的六识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)追逐外境的六尘(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),鼓躁繁动,彼此纠缠不息,如空中金星蜉蝣不停,如此怎能很快认识哪里一个是真的自己?因此便起而礼谢道:
“适蒙和尚以譬喻开示,无不了知,但如果内在的猕猴睡觉,外境的猩猩欲与他相见,且又如何?”
洪恩禅师便下绳床,拉着仰山禅师,手舞足蹈似地说道:
“好比在田地里,防止鸟雀偷吃禾苗的果实,竖一个稻草假人,所谓‘犹如木人看花鸟,何妨万物假围绕?’”
仰山终于言下契入。
吾人为什么不能认识自己?主要是因为真心久被尘劳封锁。好比明镜,尘埃遮盖,哪里能显现明镜的光照?真心不显,妄心反而成为自己的主人,时时刻刻攀缘外境,所谓心猿意马,不肯休息。人体如一村庄,此村庄中主人已被幽囚,为另外六个强盗土匪(六识)占有,拟此兴风作浪,追逐六尘,人体村庄一室六窗,从此怎么平安?
龙德村的李侯,非常敬仰善昭禅师,三番两次表示要善昭禅师至承天寺当住持,禅师厌烦俗务,但使者苦苦哀求,不得已就考问众弟子说:
“我怎么能够丢下你们而一个人去做住持呢?如果带你们去,你们又都赶不上我。”
有一个弟子便向前说:“师父!我能跟您去!我一天可以走上八十里。”
禅师摇摇头,叹口气说:“你走得太慢了,赶不上我。”
另一个弟子高兴喊道:“我去!我一天能走一百二十里路!”
禅师还是摇摇头说:“太慢了!太慢了!”
徒弟们面面相觑,纷纷猜测师父的脚程到底快到什么程度?这时有位弟子慢慢的走出来,向善昭禅师叩首道:
“师父!我跟您去。”
禅师问:“你一天走多快?”
那弟子说:“师父走多快,我就走多快。”
善昭禅师一听,便高兴的微微一笑道:“很好!我们走吧!”
于是善昭禅师就一动也不动的坐在法座上微笑圆寂了,那个弟子也恭恭敬敬的站在法座旁立化了。
禅者,什么功名利禄都不会动心,连生死都不畏惧,在生死前那么自由,他还要做什么住持呢?
黄龙禅师住在净戒寺的时候,有一次,在那里与洞山圆禅师相见,黄龙默然无语,两人只是焚香对坐而已。从下午一直坐到深夜,洞山圆禅师起来说道:
“夜深了,妨碍你的休息。”
说完,就走了出去。
第二天两人各自回去,黄龙一回到自住的禅院时,首先迫不及待的向永首座问道:
“你当初住在庐山的时候,认识洞山圆长老吗?”
“不认识,只听过他的名字。”
停了一会,永首座问道:
“老师这次见到他,看他是什么样的人?”
黄龙答道:
“奇人!”
首座退下以后,询问侍者:
“你跟老师见到洞山的时候,他们夜间谈话,谈些什么?”
侍者把实际情形,如两人对坐,默然无语的话告诉首座,首座深深呼吸后,喟然大叫一声:
“疑杀天下人!”
人与人之间,要用语言文字才能交换思想意见,有时语言文字,把理路越说越混淆不清。禅,不立语言文字,禅师传道,有时扬眉瞬目,有时棒喝笑骂,都是直截了当的教育。如黄龙、洞山二老,虽然无言,岂不已心心相印耶?老首座又何必多疑?不过,由疑亦能入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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