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把刀子割破了小城斑斓的夜

　　掩上传达室的门,锋目送蓝过了马路,目送蓝进了对面粤香西饼屋。

　　一会儿的工夫,蓝就会甩着装有汉堡的塑料袋回来的。锋盯着饼屋玻璃门的眼睛发酸时,地面颤动起来。三辆红先锋满载建筑材料,轰鸣着马达从饼屋门前驶过。锋听到一声尖叫,好像是蓝的。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。

　　粤香西饼屋门前的盲道上多了两辆大屁股摩托,两个黄发青年正和蓝争吵,蓝尖利的叫声从摩托咚咚的歌声中迸出来,像一把把刀子。锋几个健步跃到马路中央,大喝一声:干什么!大屁股摩托喧嚣的歌声轻蔑地压住了锋的严厉。

　　两个黄发青年从地上爬起来,拍打着屁股和袖子上的灰,他们看见一个小个子站在了蓝的身前。

　　蓝一把拉住锋:这事你管不了,你走!锋低着头,盯着从左右包抄过来的四只牛筋底皮鞋,说,你先回公司。说完,他眯起眼睛后退两步弯腰屈膝。小个子的锋顿时像只猴子。两个黄发青年瞧他这副鸟样不觉好笑。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笑了,他们被锋用脚狠抽了几个嘴巴,小肚子上也挨了几记重拳。

　　黄发青年弯着腰爬上摩托,撂下狠话:你等着。

　　蓝掏出面巾纸递给锋。锋接过来在肿胀的嘴角轻轻按了按,吐一口带血的吐沫,说,回公司吧。蓝说:你不用担心,他们是我姑姑手下,是来叫我回去的,不会来报复你。

　　这晚巡逻,锋在蓝的楼下多转了几圈。

　　周末到了,锋和蓝又到幕府排挡吃饭。两三个炒菜,两三瓶啤酒,他们吃了一晚上。锋不胜酒力,一瓶下去就成了煮熟的大虾。成为煮熟的大虾,锋的话就多。蓝爱听他讲。乡下的故事,部队的故事让蓝充满了向往。作为交换,蓝给他讲她的家族。蓝的家族在小城很有势力,尤其在黑道上排场走得大。锋听得过瘾。锋说,我从小个子矮,上学、参军经常受人欺,从小到大我也是一路打过来的!唉,爸妈去世时最不放心的就是我,现在知道我在城里公司上班也该含笑九泉了。唉,你们有钱人不知道我这无依无靠的苦啊。蓝微笑着说,你也不知道从小一直被人保护着的苦呦。锋不明白,摇摇头,蓝美丽的脸模糊起来,遥远起来。

　　第二天,锋被三个人堵在公司的传达室。两个黄头发一句话也没说,袖子一抖手上各多出一根尺把长的钢管,照着锋的头就打。锋用手抹去糊住眼睛的血,操起一把椅子,瞬间把两个黄头发打趴在地。一直抱着膀子观战的光头,呼啦甩去外衣,健步上前,一个右摆拳带着风击向锋的太阳穴。锋低头躲过,纵身跃起,弹腿踢向光头的咽喉。光头收拳变爪,一把锁住锋的脚踝,同时,左手的匕首扎进了锋的肚子。光头两手一推,锋轰地一声摔在地上。光头说,狗屎一样的东西也打蓝的主意。说完俯身冲着锋的脸啐了一口吐沫。锋虚弱地咧咧嘴,突然翻身从肚子上拔下匕首,反身照着光头的肝脏部位刺去。铁塔一般的光头顿时成了一摊烂泥。

　　狱中,锋接到了蓝的信,蓝告诉他光头没死,她正努力运用家族的力量为锋减刑。一封封信带来一个个好消息,锋一封一封地给蓝回信,一天天地好好表现。

　　三年后,锋出来了。蓝请他喝酒,给他一家公司的地址。锋去这家公司上班,没几天就被莫名其妙地辞了。此后,这样的遭遇接二连三地发生。有一次,锋忍不住了,就问辞他的老总。老总被逼急了就说,我不是嫌你坐过牢,找个坐过牢的狠角来公司做保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,现在不一样了,实在没办法。就这样,在这个小城,锋找不到任何工作。蓝跟他见面也越来越少,只是通过电话让他去一家又一家公司报到。锋很困惑,现在怎么就不一样了呢?直到最后一次见到蓝,他才知道真相。

　　那天晚上,蓝骑着船一般的大屁股摩托来到约定地点。蓝还没下车,光头和两个黄头发就尾随而至。光头冲蓝喝道,老老实实在车上呆着,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!蓝颤了一下,老实坐在车上没敢挪地方。光头晃着膀子朝锋走过来,说,你行啊,狗屎,还打我女人的主意。知道吗?蓝的姑姑退休了,现在我当家。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吗?问我啊。

　　锋眯起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光头,突然冲向低头坐在摩托上的蓝。他一把将蓝推下摩托,掉过车头加大油门向光头冲去。光头躲了,锋驾驶着摩托继续向马路那头冲去。一辆红先锋满载着建筑垃圾,闪着耀眼的车灯,轰鸣着马达急驰而来。锋不减油门,不踩刹车,飞一般向红先锋扑去。

　　蓝尖利的叫声像一把刀子割破了小城斑斓的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