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棵树，就是一棵树

老段子里讲：“河边有座山，山上有棵树，树旁有个庙，庙里有个老和尚。老和尚在干什么呢？在给小和尚讲故事，故事是，山上有棵树……” 湖畔的这座山修起了一座庙。因为山与湖相伴，湖里有山的倒影，湖水也就晨昏色调变化，春秋风情不一，显得格外灵秀。山因为依偎湖水，云绕雾蒸，风清气爽，也就分外峻拔。大庙修在这里，如同天造地设，晨钟暮鼓，香火缥缈，来此处进香拜佛的人，个个心里都以为，这山是因了这座庙而幽深隽雅，这湖是因了这座庙而波静浪平。反客为主的庙堂人来人往。庙前新栽的树，是小和尚的功课。小树长得挺拔，觉得能站在这样神圣的地方，正是自己的造化。没有人多看这棵树一眼，因为满山遍野都是树。 后来，由于人们都知道而树不知道的原因，庙宇颓败而荒凉了。没有了香火，也没有了和尚，一群读书的孩子，把这里当做了临时的学堂。不久，孩子们也走了，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挂在庙门前。只有这棵树没走，树没有走的概念，但树知道春去秋来，庙堂前的这棵树还知道世事变迁，人头攒动的时候香火旺，人迹稀少的时候鸟鸣多。树听不懂人说的话，也听不懂鸟鸣声，但分得出人话与鸟语，就正如分得清春风与秋雨。也许树还能知道更多的事情，但树不说话，就像一个思想者，一个会长出绿叶也会落下黄叶的塑像。 突然有一天，这里开始热闹起来，来了一批学者，说这里是文化资源；来了一队工人，将这座小庙“重建”为一座气宇不凡的大庙。一位说话像领导的人，对工地的负责人说：重建的图纸是专家考证过的，这座小庙三百年前曾经是这里最重要的建筑群。现在要按图纸改建复原，能保留的东西不多了。我看山门外的那棵树有年头，一定要保留下来，那棵树是历史岁月的见证，也是这座大庙的证明；否则，别人会说这是在搞假文物。真是领导英明，原先破败的小庙消失了，拔地而起一座气势宏大的大寺院引来游人如织。在每一队游客参观的项目中，都必须有一个保留内容：参观山门外这棵树。导游向游客介绍：这是本寺的神树，当年第一位寺庙住持种下了这棵树，这棵树历经岁月沧桑而依然枝繁叶茂，文物考古和建筑学家，就是根据这棵树确定了古寺的年代、寺院的规模以及建筑物的方位等。聚天地精华于一体，将历史现实相联系，请大家抓紧时间，我们在此停留十分钟。这棵树最后就这样成了寺庙的正式成员。这棵树身上挂满了红布条，树下的香炉里插满了香火，像医院里挂着各种药瓶的老前辈。 这棵树怎么想的呢？ 我在离别这棵树四十年后，站在这棵树前，曾经是我学校的小庙已经变成了星级旅游区。我看着这棵树，我想，它曾是我伴读的邻居，这棵树曾经庇荫我的少年时代，我要写写这棵树！ 是啊，如果树也会思想，它会怎样想自己的一生呢？ “湖畔有座山，山上有棵树……”